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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三十二章:覲見太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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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忠顯得很凝重,不過他精神萎靡,說的話雖是嚴肅,卻全無一丁點的氣勢。

陳凱之看著此人,嘴上說是,心裏卻想,衍聖公竟派了這麽一個人來,這樣的人也能辦事?

走到了一半,陳凱之臉不紅氣不喘,而張忠卻已像是抽風一般,實在吃不消了,靠在路旁休息,他籲了口氣:“陳凱之,吾初來洛陽,卻是不知,這洛陽可有什麽熱鬧之處嗎?”

尼瑪……

看著這張忠,陳凱之只一聽,便能明白,這廝剛才還在說什麽諸子餘孽,轉過頭,卻想自己帶他在這洛陽花天酒地。

哎……師叔還真是一眼看透了這些人啊。

這張忠如此,竟還是衍聖公的家臣,可想而知了,那衍聖公……

不用細想,也可以猜出一個大概了。

陳凱之心裏搖搖頭,果然……絕不能被這些人身上的光環所迷惑,該是什麽人,他就是什麽人。

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各種***,貪念,誰也不能免俗。

不過這不是陳凱之擔憂的事,他看著張忠,笑吟吟的道:“洛陽?洛陽倒是有不少好地方,若是有空,學下命人帶張學侯走一走吧。”

張忠頓時眉飛色舞起來,仿佛一下子恢覆了一些氣力,看著這一直延伸的石階,他卻忍不住問道:“罷了,你這裏山路太崎嶇,本想拜訪,可惜……下次吧,先下山,下山……”

他是實在走不了了,雙腿都麻了,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樣了,因此他喘著氣。

“太累了。”

陳凱之哭笑不得,自己的門他還沒摸到呢,就放棄了?陳凱之只得送他下山去,這一路,張忠輕快了不少,張忠隨即皺眉:“那方先生竟是拒絕了學侯,吾卻不好向聖公交代了,哎……”

他顯然覺得這一次來洛陽,十分不順,接著打了個哈欠,徐徐說道:“諸子餘孽,還需細細的查,萬萬不可疏忽,明日吾要入宮覲見大陳的太後和天子,陳學子,據說這大陳廟堂之中,太後與趙王不和睦是嗎?”

他突然問了這一句話,陳凱之卻是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,太後和趙王的事,張忠不可能不知道,可為何突然要來問呢?

陳凱之略微思索了一會,才格外小心的回答道:“學下也略聽說過一些,具體的事情學下卻是不清楚。”

張忠便笑了笑:“真是多事之秋啊。”

他只短短的留下這些話,已到了山門,似是急著要去做什麽,朝陳凱之拱拱手,客氣的作揖:“告辭。”

陳凱之則回禮:“不送。”

送走了這張忠,陳凱之照舊去翰林院當值,到了次日,卻是廷議的日子,身為翰林,這廷議是不得不去的,陳凱之尾隨著眾翰林到了正德殿,依舊還是站在角落,他已習慣了如此,反正廷議的話,作為一個修撰,去聽聽也就是了,也沒什麽自己說話的機會。

太後依舊是在簾幕之後,而小皇帝比之從前要“老實”了一些,不過也欠奉,眾臣朝太後和小皇帝行禮。

不等有人唱喏平身,小皇帝突的搖頭晃腦的道:“子曰:學而時習之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大臣們面面相覷,甚是尷尬,小皇帝便笑了,他似乎發現,自己只要說出這句話,便能刺激到大臣們各種古怪的反應,起初是震驚和激動,後來……就變得各種尷尬。

據說小皇帝以此為樂,已經嚇著了許多人,此刻見眾人尷尬的樣子,竟是開心的笑了起來,一臉你們是傻逼的神色。

陳凱之在人群之中,看到這樣的皇帝,卻不免心裏罵:“逗比。”

這時有宦官唱喏:“平身。”

眾人方才起身,此時姚文治上前:“娘娘,陛下,衍聖公府委學侯張忠,特來拜見娘娘、陛下。”

簾幕後的太後神色淡淡:“傳吧。”

過不多時,張忠入殿,他今日的氣色愈發的不好起來,一臉的倦容,整個人很是萎靡,他走到了殿中,徐徐拜倒:“學下張忠,見過太後,見過大陳皇帝陛下,學下恭祝娘娘千歲,陛下萬歲。”

簾幕後的太後透過珠簾,只看了張忠一眼,表情不冷不熱,其實這等事,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,因此太後輕聲問道:“聖公可好?”

“托娘娘和陛下的洪福,尚好。”張忠畢恭畢敬的答道。

太後略微思索了一下,才徐徐而道:“他已五十有三了吧,不過哀家聽說,他每日都在吃藥,卻是不知,吃的是什麽藥?”

張忠顯然沒想到太後會問這些,自然是沒想好說辭,卻也不能答,一時竟是支支吾吾起來:“這……聖公身子是有些不爽快,不過是大補的丹藥罷了,倒是沒有什麽大礙。”

“真是難為了他。”太後嘆了一口氣:“當年,天子登基,他還來了一趟,哀家見他,那時候還算是康健。”太後隨即道。

張忠再拜:“聖公若是知道娘娘惦念著他的身體,不知多麽感激。”

太後卻是突然道:“哀家倒是看你,身子很乏了,怎麽,這一路來,很是辛苦吧,這跋山涉水的,哀家看你,面色也不好,到了洛陽,就好好將養一些日子吧。”

張忠忙是搖頭:“娘娘,學下的身子可好的……”

他本想說,學下的身子好的很,卻是突然,身子微微一僵,後頭的話卻是戛然而止,猛地,他口裏噗的一下,噴出一口血來,接著,眼前一黑,竟是直接倒地。

滿殿的文武,本是在此有一搭沒一搭的聽,其實這種客套話,大家早就聽的厭了,可誰曾想到這個張忠,居然好好的奏對著,轉眼就吐了血,直接倒在這殿中啊。

所有人都驚呆了,一臉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眸,這人好端端的怎麽就吐血倒下了。

陳凱之也是下巴合不攏,臥槽,要不要這樣的誇張,關鍵時刻,你在這裏玩這個,這家夥,莫不是昨天夜裏透支了身體,坑啊!

搞東搞西的人,果然不會有好下場。

陳凱之為這張忠默哀。

可是這大殿之中,卻是出現了一些混亂。

此人可是衍聖公的使者,又是學侯,更在這覲見太後和天子的節骨眼上,竟是直接倒在了這大殿上,於情於理,這都是一件很晦氣的事。

何況,這若是傳出去,只怕也是一個笑話。

正因如此,所以忙有人道:“快,快叫太醫。”

那陳贄敬更是臉色鐵青,牽涉到了學侯,便牽涉到了衍聖公,這是使節,若是傳出去什麽流言,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是大陳怠慢了貴客。

他快步到了殿中,試了試,發現張忠還有鼻息,便忙道:“娘娘,茲事體大,不妨暫先散去廷議,先行對這張學侯全力救治。”

太後亦是自珠簾之後蓮步而出,她凝眉:“諸卿都退下吧,學爵們留下,其他人回去,各司其職。”

太後想的一層顯然更深,因為牽涉到的是學侯,而且是衍聖公的家臣,無論是不是張忠自己倒黴,可若是死在這裏,終究大陳需給衍聖公一個交代,現在留下這些有學爵的人,在醫治的過程中,也可做一個見證,到時就算是傳出什麽流言,憑著這些學子、學侯們,也不至於傳出什麽流言蜚語。

陳凱之本來想走,回去文史館修自己的書去,自己還打算打著勸農的名義,修出一本初階物理呢。

連大綱都想好了,什麽是萬有引力呢,因為天上掉下梨啊,水車是靠什麽驅動呢,當然是水力,可水力又從哪裏來,如何運用呢。

反正陳凱之要做什麽事,總要找個這個時代最熱門的旗號就是了,這學農桑學成一個物理學家,這總怪不得陳凱之。

不過……陳凱之卻不得不只好留下,其實他對張忠的不幸,除了有那麽點兒遺憾之外,實在沒有太多的緊張,這個人……人品實在不怎麽樣,這身體被掏空,自己早就看出來了,無外乎就是黃賭du罷了,這樣也好,這家夥還想讓自己帶他去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呢,這錢省了。

陳凱之和十幾個人留下,大家面面相覷,也顯得尷尬,倒是這時,禦醫火速來了,太後眼眸掠過陳凱之一眼,想到自己的嫡親血脈在這裏,竟覺得心安。

自然,她也知道,這大陳若是一連死了兩個學侯,不免……會遭致某些非議,所以她緊張的看著這倒地的張忠,幾個禦醫已將他圍住,蹲下,開始檢視。良久之後,一個禦醫嘆了口氣,搖搖頭:“娘娘,張學侯氣血甚弱,已是油盡燈枯,只怕……”

趙王陳贄敬鐵青著臉,他對這張忠是最關切的,此前死了一個,現在又死一個,衍聖公府遲早會生出警覺,到時,少不得又派人來查,而且,顯然會對此事更為重視:“這麽多禦醫,難道沒有辦法嗎?這是朝廷的貴客,爾等一定要全力以赴。”

禦醫們個個感覺到了壓力,不得不低聲聚在一起,竊竊私語起來。

似乎商議了很久,其中一個禦醫道:“娘娘,陛下,臣等盡力而為。”

於是眾人協力將這張忠擡到了一旁的偏殿,而陳凱之等人,也不得不跟了去。

禦醫們在裏頭全力施救,而陳凱之等諸人,卻只能在外候著。

這狀況發生得有點突然,太後皺了皺那雙如柳葉般的秀眉,便優雅地坐在一旁的小殿裏。

這個時候,她知道不便召陳凱之來說什麽,可目光總在不經意間瞥向陳凱之,觀察著他的行為舉止。

這也實屬正常,每個做父母的,都將自己的孩子當成寶,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後,也不能免俗,因此她總是趁人不註意的時候,悄悄地去看陳凱之。

而陳贄敬則是陰沈著臉,深皺著眉頭,略顯焦躁地來回踱步。

他若有所思,似乎在思量著什麽,這個時候也根本沒心思去關心太後在想些什麽了,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,突的,他召來了一個宦官,沈聲道:“張學侯好端端的,何以突然如此?”

這宦官猶豫了一下,才道:“這……據說張學侯……是服了……五石散。”

“五石散?”陳贄敬的目光沈了一下,似乎了然了一些什麽,卻是默然無言。

其實在貴族之中,服用五石散幾乎已經蔚然成風,大陳如此,想不到這股風氣,也到了曲阜。

不過這服用五石散,並不算什麽罪惡,反而頗為風尚,只是顯然,這張忠吃得有些過了火,故而才導致自己的身體深重受損。

陳凱之耳目清明,在旁聽著,心裏不由詫異。

竟是五石散……這不就是上一世魏晉流行的五石散嗎?問題是……這藥可是毒物啊!

據說吃過之後,便容易成癮,而這也罷了,它倒是可以讓人皮膚白皙、細嫩,正因為如此,貴族們爭相去吃,可長期服用,副作用極為明顯。

此藥本是用來給傷寒病人吃的,因為散劑性子燥熱,對傷寒病人有一些補益,可誰曾料到,卻有人將它當作了“靈丹妙藥”。

只見那宦官小心翼翼地繼續道:“怕是因為散不出熱,所以……”

陳贄敬顯得越加焦躁,神情不悅地揮了揮手:“知道了,你下去。”

陳凱之與幾個學子依舊安靜地在此等著,過不多時,終於有禦醫走了出來,陳贄敬連忙上前,劈頭便問:“如何?”

這禦醫擰著眉心,顯出了為難之色,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殿下,只怕救不活了,他體內太燥,熱散不出,只怕……”

這禦醫顯然是深受陳贄敬信任的,他看了四周一眼,而後湊近了跟前的陳贄敬,壓低了嗓音,用他們倆人可聞的聲音,接著道:“只怕要預備好後事了,殿下,雖說服食這五石散容易出一些意外,可是……可是學生以為,張學侯畢竟是在大陳出的事,只怕衍聖公府那兒,免不得會見責。”

陳贄敬臉色越加的陰沈,便道:“你以為當如何?”

“不如……”禦醫的聲音越壓越低了,生怕有人聽見:“最好的辦法,是堵住衍聖公府的嘴,使他們也不好責難,不如就說這張學侯是因為酒色,掏空了身子?如此一來,傳到了衍聖公府,衍聖公也就不好張揚了,殿下想想看,張學侯的因為酒色而暴斃的,這名聲畢竟不好,衍聖公府難道還能大聲嚷嚷嗎?多半是要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的。”

陳贄敬目光幽幽,若有所思,下意識地脫口而出:“他一人去的?”

禦醫忙道:“當然不可能一個人,最好是由另一個有學爵之人領著去的,如此……豈不是一箭雙雕?衍聖公府定會極力壓住這個消息,到了那時,說不準還要請殿下不要聲張呢。”

陳贄敬略一深思,不由頷首。

禦醫的話的確在理,現在這人突然在大陳之地暴斃,曲阜那邊,少不得要派人來查探的,說不準還可能引發一些事端,而這個張忠,可不是一般人啊,此人不但是學侯,還是聖公的家臣。

可以想象得出,這人在大陳出了事,衍聖公府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的。

可若是讓禦醫修改一下病因,就完全不同了,若是因為酒色而掏空了身體,這就是張忠自己作死……衍聖公府為了聲譽,就不得不把事情壓下來,如此一來,一切的糾紛,也就消弭於無形了。

這辦法似乎是最為妥善的,只是……

他瞥了一眼遠處的陳凱之諸人,不禁道:“你看,誰是領著張忠去聲色犬馬的人?”

禦醫聽罷,也擡眸,朝陳凱之等人看去。

他們說話聲音很輕,旁人幾乎是聽不到的,可陳凱之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。

見那禦醫朝這看來,陳凱之的心裏頓時惱火,這是要找替罪羊啊。

這些人真是惡心至極,為了聲譽,利益,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了。

那禦醫只看了一眼,隨即便低聲對陳贄敬道:“殿下以為呢?”

畢竟都是有學爵之人,一旦要栽贓陷害,也不是這樣輕易的,這禦醫不敢貿然,反而是詢問陳贄敬。

陳贄敬捋須,淡淡道:

禦醫又朝這邊陳凱之這邊看過來,口裏道:“這陳修撰的官職是最低的,何況……”

陳贄敬沒有多想,便頷首到:“好了,那麽……你去修書吧,事不宜遲。診斷要做得高明一些,不要有什麽紕漏。”

禦醫沒有遲疑,便道:“這是學生的分內之事。”

說著,他直接到了一旁的小殿去,只過不了多時,他便拿著一封書信交給了陳贄敬。

陳贄敬看過之後,叫來了一個宦官,吩咐了一句,無非是快馬加急,火速送去曲阜之類。

一個替罪羊,似乎就已經有了。

可以想象,那衍聖公看過書信中的診斷之後,要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將風聲壓下來,對於這張忠之死,忌諱莫深,至於肇事者陳凱之,當然不會直接責難,多半是隨便找個理由處理,比如,尋個名義,虢奪掉他的學子。

而這一切,陳凱之都看在眼裏,卻是不露聲色,直到書信送了出去,那禦醫又進去檢視一番,方才又走了出來,這一次則是拉高聲音道:“殿下,張忠無藥可救了!”

他的聲音的確不小,陳凱之這邊的諸官們顯然全聽到了,隨即大家面面相覷,連太後也聽到了動靜,面帶憂色地快步自偏殿中出來。

陳凱之盯著那禦醫,都說醫者仁心,可這禦醫真是無恥之極啊,治不好病倒也罷了,為了討好趙王,竟是如此可惡,轉眼之間,就想壞人前途。

陳凱之方才不露聲色,是因為他想讓這禦醫將書信發出去,這個時候,陳凱之便高聲道:“怎麽,是因為張學侯散不了熱嗎?”

他這以吼,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他的身上,便連太後也微微蹙眉,不知陳凱之要搞什麽明堂。

這禦醫一聽,目光一閃,立即否認道:“什麽散熱,張學侯是體虛所致。”

他對此事,矢口否認,自是因為在診斷上,已經更改了結果,而且這結果已經造成了既成事實,甚至已經修書,將消息火速的送去了曲阜,這是無法更改的。

可現在這個小子,是如何知道張學侯是散不了熱的呢?

陳凱之卻是不以為然的樣子道:“不,我方才看他的癥狀,並非是體虛,分明是因為服用了五石散,身上的燥熱沒有發散,不知這位禦醫大人高姓大名,何以睜著眼說瞎話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家夥……還來勁了。

這禦醫忙和陳贄敬交換了一個眼色。

不過他很快笑了。

這個陳凱之,不過是個修撰,文章詩詞什麽的,他自然遠遠不如陳凱之,可這醫術,自己卻是這方面的專家,這陳凱之固然再怎樣叫囂,又有什麽用?

他淡淡道:“陳修撰,請你自重,老夫入禦醫院,已有二十五年,不敢說是什麽神醫,醫術卻還過得去,老夫與其他幾個禦醫,都已經診視過了,確實是體虛所致,這絕無有錯,反觀陳修撰,在此喧嘩,卻是何意?”

他一番話出來,倒是讓不少人看向陳凱之,只是他們的表情,卻大多是覺得陳凱之這個家夥確實是有點兒過火了,禦醫都不信,誰信你陳凱之?你陳凱之無事鬧什麽?

太後似乎也覺得陳凱之有些放肆,不願他惹出什麽事端來,便道:“陳卿家,文太醫醫術高超,你就不要和他爭了。”

文太醫有神醫之名,這是人所共知的事,陳凱之再怎麽鬧也沒有用。

可陳凱之卻像是成竹在胸的樣子道:“回太後娘娘的話,臣的判斷絕不會有錯,還請娘娘明察。”

陳凱之的固執,令太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,凱之這個家夥,真是認死理的啊。

太後盡力地收斂起眼眸裏掠過的溺愛,卻是忍不住看向了這文太醫。

文太醫的面色冷下來,這陳凱之這般鬧下去,也不是辦法,他不願節外生枝,於是忙道:“若是陳修撰認為老夫診視有誤,那麽就請陳修撰來給張學侯救治便是。”

這番話,看上去是給陳凱之機會,可實際上,卻是殺手鐧。

別瞎**的,你行你上啊。

你陳凱之又不是大夫,你在這瞎嚷嚷什麽?

本來這一句話出來,陳凱之就該閉嘴了。

因為張學侯不是普通人,禦醫倒還罷了,一個外行人,若是跑去救治,人禦醫都說無藥可醫了,你若是湊上去,有個三長兩短的,這一切的責任,可就全部扣在了你的身上了。

所以這文太醫說出這句話,便料定了陳凱之會乖乖知難而退的。

陳凱之卻是想了想,似乎是想定了,隨即慢悠悠地道:“好啊,那我試試看。”

試試看?

所有人頓時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陳凱之。

這治病救人,又不是兒戲,哪裏容下了你陳凱之試試看。

文太醫的臉色一沈,他下的診斷乃是體虛,而修給曲阜的診斷,更是聲色犬馬引發的體虛,以至於身子瞬間掏空,於是突然暴斃。

若是這陳凱之當真推翻自己的診斷,自己豈不是……

他立即正色道:“陳修撰,這不是你胡鬧的地方,你可是禦醫,可是大夫?這裏可不是隨意讓人兒戲的地兒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陳凱之朝他笑了笑道:“文太醫,難道你忘了,是你說讓我來救治的啊,下官恰好也略通一些金石之術,反正文太醫早有論斷,張學侯必死無疑,可下官卻覺得,還可以再努力一下的,怎麽,文太醫,醫者仁心,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張學侯就這麽死了?”

明知道陳凱之這話有激將法的成分,文太醫依舊被氣得咬牙切齒的,隨即冷笑起來,哼,這個家夥,還真是不知死活啊!

他忙偷偷去看陳贄敬,陳贄敬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,顯然,對此完全是無所謂的態度。

文太醫心裏便有了定奪,隨即冷聲道:“張學侯身份非同一般,若是出了岔子,怎麽說?”

陳凱之肅然道:“若是如此,自是下官的責任,下官一力承擔就是。”

眾人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,這陳凱之真是語出驚人……口氣很大啊。

這麽多的禦醫都已經下了診斷,這救不了的人,你陳凱就能救得了?

太後則是凝眉不語,作為一個母親,她對陳凱之是溺愛的,卻又不願意他胡鬧,心裏正思量著什麽。

而此時,文太醫怒極反笑道:“好,你既然願意承擔這個幹系,就悉聽尊便吧。”

在文太醫看來,無論陳凱之的診斷是什麽,這陳凱之也救不活張學侯的,既然救不活,他想治就治便是,到時候張學侯一死,大可以直接將一切的幹系推到他的身上了,屆時,他就算跟任何人說張學侯之死是因為發散不了體內的燥熱,可又有誰會相信呢?

他們這些禦醫院的禦醫,才是權威啊。

陳凱之則已是朝向太後道:“娘娘,張學侯身子要緊,臣雖沒有十足把握,可是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?既然諸禦醫們已是無計可施,那請容臣試一試,說不定還能有救治的希望,這也不是什麽壞事。”

太後還未答應,趙王陳贄敬卻突然微微一笑道:“好,陳修撰有這個心,試一試也是無妨的,娘娘,臣認為,張學侯若是死了,只怕對我大陳與衍聖公府的關系頗有影響,不如就讓他試試吧。”

太後看著自信滿滿的陳凱之,心裏卻是憂心忡忡起來。

雖說做母親的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了不起的,可是陳凱之是從未有過醫術經驗的人,禦醫們都治不了的人,他能救治嗎?

太後覺得陳凱之還是太年輕,才這麽的不懂事,如此胡鬧,此事的後果,沒有這樣簡單的啊,若是到時,張學侯死了,衍聖公府將怒火遷怒到了陳凱之的身上,豈不是不妙?

可陳凱之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,身為母親的,卻又有些不忍拒絕,就如那在自己膝下的幼兒,明知道這孩子吵著要吃什麽有害的東西,卻又不忍心拒絕掉。

太後在其他地方,頗是果斷,可面對陳凱之,竟有些無力了。

太後籲了口氣,最終還是道:“試一試,就試一試吧。”

陳凱之得了懿旨,頓時打起了精神,也不客氣,直接快步進入了那殿中。

這殿中的幾個禦醫還在忙碌著,不過想來,只是為了善後罷了。

陳凱之走近床榻,只見張忠緊正閉著眼睛躺在榻上,一副形如枯槁的樣子,渾身燙得發紅。

果然是五石散沒有散熱的緣故。

莫非……這時代五石散還是用原始的散熱之法?

陳凱之心裏想著,他大抵對五石散是有些了解的,上輩子看得閑書太多了,再加上記憶力好,他依稀記得,五石散是在漢朝時出現的,不過真正流行,卻來源於曹操的女婿何晏,這家夥對五石散進行了改良,隨即這五石散才風靡起來。

以至於魏晉之時,服用五石散十分流行,因為五石散會引起體內燥熱,所以在魏晉之時,許多人吃了五石散之後,便喜歡脫了衣衫LUO奔,又或者是不斷地給自己沖洗涼水。

以至於許多的魏晉風流人士,大多都有各種奇怪的癖好,若是在那個時代,看到某個人赤LUOLUO的來回疾跑,這不算什麽奇怪的事,因為……人家是在散熱呢,這在當時,反而不會被人嘲笑,竟成了頗為時尚的事。

當然,無論是沖涼水還是LUO奔,都是物理降溫的辦法,這個時代,理應也是如此。

可問題就在於,若是一個人長期服用五石散,時間慢慢積累之下,尋常的物理降溫的方法便沒有用了,就如這張學侯,他應該是長年累月的服食,以至於身子早就掏空了,只剩下了一具軀殼而已,再加上藥量越來越大,單單是沖個涼水澡什麽的,已沒了什麽效果。

今日他肯定是在上朝前服了藥,進行了一些降溫,可事實上,體內的燥熱並沒有散去,於是在殿上猛地迸發出來,再加上他身子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,這才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。

禦醫們見陳凱之進來,先是一臉詫異,見陳凱之到了榻前,其中一個禦醫忍不住責怪道:“你是誰,這是要做什麽?”

“治病!”陳凱之斬釘截鐵地道。

這禦醫頓時慍怒:“你來治什麽病?他已經……”

陳凱之卻是自顧自地道:“果然是體內燥熱,需立即散熱,否則性命不保。”

幾個禦醫面面相覷,都不禁駭然起來。

方才診視的時候,禦醫們豈會不知道這是體內燥熱,甚至也知道這是大量服食了五石散的緣故,只不過,文太醫跑來,已和他們商量過了,大家口風一致,咬死了是體虛的緣故。

誰料這個小子,一下子就揭破了此事,竟還說要散熱,否則必死。

有人心裏冷笑,這張學侯本來就必死無疑了,體內積攢了如此多的燥熱,根本就不可能發散的出來,你這小子,現在還想起死回生嗎?

可陳凱之卻壓根不理他們,無視他麽的各異眼色,聚精會神地開始檢視張學侯的癥狀。

這張學侯形如枯槁,渾身燙紅,呼吸極是急促,可因為體虛,這呼吸卻又仿佛斷斷續續的,眼下,隨時都有性命危險。

陳凱之只沈思了一下,便當機立斷道:“取筆墨來,我來開藥,要趕緊,誰若是耽擱了,這張學侯有個三長兩短,便是死罪。”

此時太後、陳贄敬和文太醫都跟著走了進來,文太醫見陳凱之要開藥,心下冷笑,便道:“讓他開,不過陳修撰,若是張學侯治不好,死罪之人,卻並非是別人,而是你。”

陳凱之只擡眸看了他一眼,滿是厭惡,卻很快不理他了,取了筆墨,刷刷幾筆,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藥方。

這藥方很是奇特,其實所用的藥材,都是最普通不過的藥材,文太醫看了,也不見有什麽散熱的藥,心裏笑得更冷,只是他又不禁沈吟,方才是不是自己和殿下的話,被這小子聽了去,所以這個小子才索性來個死中求活,在這裏鬧一場?

可鬧了又有什麽用呢?連他們這些禦醫都束手無策了,張學侯就是必死的,最後這幹系,不還得他擔著?

呵……作死啊。

卻見陳凱之很認真地將藥方取了,隨即交給一個小宦官,還真有那麽點兒大夫的樣子,又吩咐道:“所有的煎服方法,已經和你說了,萬萬不可怠慢,趕緊去弄吧。”

小宦官點了頭,接了藥方,便心急火燎地去了。

陳凱之擡眸起來,方才發現,此刻所有人都看著自己,面容俱都怪異無比。

對這些人的目光,陳凱之不過是一笑置之而已,完全是不打算理會的。

他所開的藥方,乃是出自唐代的道弘道人所著的《解散對治方》。

魏晉時期,許多人飽受五石散之害,正因為如此,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,無數的醫學名家對這五石散的解散方法進行過研究,相比於物理散熱,這種藥物的散熱顯然功效更強,而且見效也是最快。

這道弘道人,便是當時有名的名醫,他收羅了無數的醫書,將無數解散方進行研究之後,便得出了這個解散的方法。

據說這個方子一出來,效果顯著,又被當時的人奉為神藥,只是到了那時,五石散已漸漸不太流行了,即便再如何神,亦無人提及。

之所以陳凱之對此有過研究,其實很簡單,上一世,某一段時間因為氣功的流行,許多氣功的書甚囂塵上,陳凱之每次要去黑叔叔的大陸,都會搜羅許多舊書,帶去解悶,市場裏的舊書,關乎於這等偏方和氣功的書極多,這《解散對治方》總結了魏晉的經驗所制,效果顯著,上一世的五石散比這個時代要風靡得多了,所以關於解散的方法,更成了所有醫者悉心研究的目標,這道弘道人對此做了總結,理應有奇效。

這便是多看書的好處啊,現在對於陳凱之而言,乃是緊急為張學候散熱,只要熱散出去,這命就救回來了。

眾人對陳凱之,卻大多是看逗比的眼神,甚至帶著看笑話的態度觀望。

對他們來說,陳凱之這家夥……顯然是瘋了。

文太醫醫術高明,斷言這張學候是沒得救了,他陳凱之又沒學過醫,怎麽能救得了張學候?

這家夥真是太愛出風頭了。

可今天,註定了這家夥是要倒黴了。

眾人等了一會兒,第一碗藥湯便送了來,有宦官連忙小心翼翼地給張學候服下。

張學侯雖還是迷糊狀態,可藥汁還是如數的灌了進去,只是,顯然張學候面上依舊沒有什麽起色,只是拼命地想要拉扯掉自己的衣衫,整個人顯得非常的燥熱不安。

太後見狀,深深地凝起眉頭,她倒不是為了張學侯憂心,而是擔心陳凱之為此而惹出大麻煩。

心裏一擔心,便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,為了不讓人察覺自己的緊張,太後下一刻便徐徐踱步出去。

過不多時,便又有人將第二劑藥送了來,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著,這次則親眼看著陳凱之親自將這藥給張學候服下。

毫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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